九幽寒窟深处,时间仿佛被亘古不化的幽冥寒气冻结,又被更深的死寂碾碎。玄甲那仅存的神魂虚影,悬于涵婓掌心之上,明灭不定,像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般的闪烁都让涵婓的心脏随之抽紧。虚影边缘不断逸散出细碎的光尘,那是神魂本源在不可逆转地消散,融入这片连神念都能冻结的绝对冰寒之中。
“撑住!玄甲!给我撑住!”涵婓的嘶吼在空旷死寂的洞窟中激起微弱回响,旋即被更庞大的虚无吞噬。他右手死死抵在玄甲神魂虚影的后心,精纯却带着灼热气息的灵力不顾一切地涌入,试图为其续命,如同试图用烛火去温暖极地的冰山。然而那幽冥寒气早已深入玄甲神魂的每一寸缝隙,涵婓的灵力甫一接触,便发出“滋滋”的消融声,仿佛冷水泼在滚烫的铁块上,不仅无法稳固神魂,反而加速了虚影的溃散!
“呃!”玄甲的神魂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虚影猛地一颤,变得更加稀薄透明,连那张模糊不清、却依稀能辨出刚毅轮廓的面容都开始扭曲。涵婓触电般撤回手,掌心一片冰晶覆盖,钻心的寒意顺着经脉逆冲而上,几乎冻结了他的半条手臂。他眼中布满血丝,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咽喉。
就在这时,怀中那枚沉寂的古朴血玉,陡然变得滚烫!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穿透衣料,狠狠撞击在涵婓的心口。他下意识地掏出玉玦。只见原本温润内敛的玉身,此刻正从内部透出一种深沉的、近乎妖异的暗红光芒,忽明忽暗,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脏在缓慢复苏、搏动。一股磅礴、古老、带着血腥与生机的信息流,毫无征兆地强行灌入涵婓的脑海!
**“血玉逆行,以命易命,魂兮…归来!”**
八个古老的篆文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印在他的意识深处。随之而来的,是一幅幅破碎却无比清晰的画面:血光冲霄的古老祭坛,无数身影在宏大的仪式中膜拜,生命的光华被强行抽离,注入濒死者的躯壳……代价,是施术者自身寿元的枯竭!
“以命…易命?”涵婓喃喃自语,目光死死盯着玄甲那即将彻底熄灭的神魂。十年阳寿!这血玉传递的信息冰冷而残酷,却也是此刻唯一的生路。他猛地抬头,望向寒窟深处那片沉凝如墨的黑暗,仿佛能穿透重重冰壁,看到那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幽冥祖魂的轮廓——它刚刚击退了赤瞳的绝命反扑,自身也消耗巨大,陷入了更深沉的休眠,只余下若有若无、如同大地脉动般的低沉心跳在洞窟中回荡,每一次跳动都引动着整个空间的幽冥寒气随之起伏。
没有时间犹豫!玄甲的神魂虚影已淡薄得如同水汽,随时会彻底蒸发。涵婓眼中最后一丝挣扎被决绝取代。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喷吐在滚烫的血玉之上!
“噗——!”
精血触玉,没有滑落,反而瞬间被贪婪地吸吮进去!血玉嗡然剧震,暗红光芒暴涨,瞬间将涵婓和玄甲的神魂虚影一同笼罩!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猛地从血玉中心爆发,目标直指涵婓的生命本源!
“呃啊——!”
涵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极其重要的、支撑着他存在的东西,正在被血玉以蛮横的方式疯狂抽取!眼前的世界骤然褪色,视野边缘泛起浓重的灰黑,无数细碎的金星在灰暗中狂乱飞舞。鬓角处,几缕乌黑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枯槁、灰白!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层的虚弱和空洞感瞬间攫住了他,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十年!这就是被生生夺走十年光阴的恐怖代价!
血玉贪婪地吞噬着涵婓的生命精华,玉身变得赤红如熔岩,表面的古老符文疯狂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磅礴生命气息与某种混沌规则的血色光柱,猛地从玉玦中心射出,精准地贯入玄甲那即将消散的神魂核心!
嗡——!
玄甲的虚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开来。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逸散的光点不再消散,反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凝聚!溃散停止了!紧接着,无数细微如尘、闪烁着星辉般光芒的粒子,从四面八方、从寒窟深处、甚至从虚空中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而来,疯狂涌向那血色光柱的核心!
粒子越聚越多,在血玉之光的引导下,开始构筑轮廓——骨骼的雏形在光中凝结,发出玉石碰撞般的微响;肌肉纤维凭空生长、缠绕;血脉经络如树根般在初生的肌体内部蔓延、交织……一个赤裸的男性躯干在血色光柱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重塑、凝聚!
这神迹般的景象仅仅持续了数息。当躯干初步成型,四肢与头颅开始凝聚的刹那,血玉的光芒骤然一敛!那赤红如熔岩的光泽瞬间退去,玉身变得黯淡无光,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一道细长、狰狞的裂痕,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玉玦中央,贯穿了数个古老符文!裂痕深处,一点微弱却璀璨无比、带着神圣与不朽气息的金色光芒,如同被封禁了万古的星辰,悄然渗出!
失去了血玉力量的持续灌注,玄甲新生的躯体构建骤然停滞。他猛地从半空坠落,“嘭”地一声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玄冰地面上。这具身躯初具人形,皮肤是病态的苍白,布满了新生的褶皱,肌肉线条尚未完全饱满,但强健的骨架和宽阔的肩膀已显露出其原本主人的雄伟轮廓。他双目紧闭,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这劫后余生的第一口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初生的嘶鸣。
涵婓的情况却糟糕到了极点。血玉脱手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软软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视野里只剩下扭曲晃动的光影。那十年寿元被强行剥离带来的虚弱感深入骨髓,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重若千钧。他只能勉强转动眼珠,死死盯着不远处那具新生的、正在微微起伏的躯体。
成了吗?玄甲……活过来了吗?
就在涵婓心神稍松的瞬间,一股凌厉到刺骨的杀意,如同极北冰原上最狂暴的风雪,毫无征兆地从寒窟入口方向席卷而来!杀意之强,甚至短暂地冲散了洞窟深处弥漫的幽冥寒气!
“孽障!窃取幽冥之力,行此逆天邪法!当诛!”霜刃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穿透层层冰壁。
一道身影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霜刃!他不知何时竟已强行突破了寒窟外围残余的幽冥寒气阻碍,出现在涵婓的视野中!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不断扭曲的白色冰焰,那是他自身霸道绝伦的冰魄剑气与幽冥寒气激烈对抗的具象。他的状态显然也极不正常,持剑的右手手背上,竟然凝结出了一层细密的、如同鳞片般的幽蓝色冰晶!冰晶正沿着他的手臂缓慢而顽固地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灰色泽。
霜刃的双眼,更是如同两颗冻结了万载寒冰的琉璃珠,瞳孔深处燃烧着疯狂的杀意,死死锁定瘫倒在地、毫无反抗之力的涵婓!他根本无视了旁边玄甲新生的躯体,身形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冰蓝闪电,手中那柄名震天下的“霜凝”古剑爆发出冻结万物的恐怖寒芒,直刺涵婓眉心!剑锋未至,那极致的寒意已让涵婓脸上瞬间覆盖了一层白霜,思维都仿佛要被冻结!
死亡!前所未有的清晰!涵婓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他拼尽全力想要调动体内残存的灵力,想要召唤帝君兽,然而身体如同灌满了万载玄冰,沉重麻木,连一丝灵力都无法提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致命的寒芒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吼——!”
一声暴虐、混乱、充满了毁灭欲望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在涵婓身侧轰然炸响!是帝君兽!它一直守护在涵婓身边,庞大的身躯因为吞噬了过量幽冥祖魂的残力而处于一种极度不稳定的混沌状态。此刻,霜刃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和足以威胁到涵婓性命的攻击,瞬间引爆了它体内狂暴的凶性与守护本能!
帝君兽原本覆盖着漆黑鳞甲的庞大身躯上,此刻竟浮动着一层变幻不定的灰暗雾气,鳞片缝隙间隐隐有混沌的光斑闪烁。它猛地人立而起,粗壮覆盖着骨刺的前爪带着撕裂空间般的恶风,狠狠拍向霜刃那道冰蓝的剑光!爪风过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留下道道肉眼可见的扭曲涟漪,正是它初步觉醒的混沌天赋!
轰——咔啦啦!
混沌巨爪与冰魄剑芒悍然对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爆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碾磨的刺耳声响!霜凝古剑上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寒芒,竟在接触到帝君兽爪上那层灰暗雾气时,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飞速消融、湮灭!同时,一股混乱、扭曲、带着强烈吞噬欲望的力量顺着剑身逆袭而上!
“嗯?!”霜刃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惊愕!他那万载寒冰般稳固的道心,竟因为这股从未遭遇过的混沌之力而产生了一丝细微的涟漪!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剑身上凝聚的冰魄剑气,竟然在被对方的力量强行吞噬、转化!手臂上那蔓延的幽蓝冰晶也猛地一亮,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阴寒刺痛!他手腕一抖,剑势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凝滞!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凝滞瞬间,寒窟深处,那低沉如同大地脉动的祖魂心跳声,毫无征兆地剧烈了数倍!
咚!咚!咚!
沉重的心跳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之上!整个寒窟的空间都随之震荡起来!无数巨大的冰棱从穹顶簌簌坠落,砸在地上粉碎成幽蓝的冰尘。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古老、蕴含着无尽悲怆与愤怒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骤然扫过整个洞窟!
“守…界…人…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