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节来得格外早,扬州城的青石板路终日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黏腻的潮气。林远站在天元镖局的货仓顶层,望着下方堆积如山的丝绸、瓷器,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最新的调度文书显示,原本应从徽州运往杭州的三批粮食竟无故延误,这在天元镖局严丝合缝的运输体系中极为反常。
“掌柜,出事了!”苏婉娘顶着细密的雨丝闯入,油纸伞边缘滴落的水珠在青砖地上砸出朵朵水花,“杭州分舵急报,城内粮价一日三涨,米铺前排起的长队足有里许长。更蹊跷的是,往常走水路运粮的商船,这半月来竟无一艘靠岸。”
林远瞳孔微缩,快步走到悬挂的江南漕运图前。指尖划过徽州至杭州的水路,那里用朱砂标注的运粮专线此刻仿佛变成一道渗血的伤口。“立刻派人查探沿途码头,重点盯防徽商名下的货栈。”他嗓音低沉,“胡文远恐怕是想在粮食上做文章。”
三日后,情报如雪花般涌回。刘庆福浑身湿透地冲进议事厅,蓑衣上的雨水在地面汇成小溪:“掌柜,果然是徽商!他们半月前就开始暗中收购江南各府的粮船,现在徽州、池州一带的码头,七成以上的运粮船都被徽商商会控制。更狠的是,他们还勾结粮商,将市面上的存粮悉数囤入私仓!”
苏婉娘展开连夜整理的账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根据估算,徽商囤积的粮食足够江南六府半数人口食用三月。如今米价已较月初翻了三倍,若再不想办法,恐生民变!”
马奎猛地捶碎身旁的茶盏,瓷片飞溅:“和他们拼了!我带镖师抢回粮船,看这帮奸商还能嚣张到几时!”
“不可!”林远喝止道,目光扫过众人焦虑的面庞,“胡文远敢行此毒计,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强行夺粮只会落下把柄,正中他下怀。当务之急,是开辟新的粮道。”他的手指落在地图上长江北岸:“派人北上,与江北漕帮商议借道运粮之事。同时,联系泉州的海商,看能否通过海路运粮入浙。”
然而,胡文远的布局远比想象中缜密。当天元镖局的船队刚驶入江北漕帮的势力范围,便遭到数十艘快船拦截。为首的漕帮帮主冷笑道:“林掌柜,不是兄弟不给面子,实在是收了人家的银子。徽商许我们三倍护送费,这生意,我们不能不做。”
与此同时,泉州传来消息,海商们因忌惮徽商在沿海的商业网络,纷纷婉拒合作。林远站在暴雨倾盆的码头,任凭雨水冲刷面庞,望着空荡荡的江面,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他忽然想起半月前在漕运商会理事会上,胡文远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林掌柜,这江南的天,可不是只靠几条运输线就能撑起来的。”
粮荒愈演愈烈。杭州城开始出现饥民抢粮事件,苏州的米铺被愤怒的百姓砸得稀烂。漕运商会内,徽商代表们却悠然品茶,看着林远递交的求援文书,胡文远慢条斯理地抚着胡须:“林掌柜何必着急?只要答应将六府三成货运份额让给徽商,我们倒是可以考虑开放部分粮道。”
“胡东家这是趁火打劫!”苏婉娘气得浑身发抖。
“商场如战场,林掌柜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胡文远将文书推回,茶盏与桌面相撞发出清脆声响,“三日后,还望林掌柜给个痛快话。否则,这江南的百姓......”他故意拖长尾音,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深夜的天元镖局灯火通明。林远在铺满地图的长案前来回踱步,案头摆着各地传来的灾情急报。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地图上的京杭大运河:“我竟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环——漕粮!朝廷每年经运河运往京城的漕粮,此刻正途径江南!”
苏婉娘眼睛一亮:“但漕粮关乎朝廷命脉,私自截留等同谋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