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旁边几个在槐树下乘凉的碎嘴婆娘和闲汉,还指指点点地偷着乐呢,说她张春雪占了城里文化人的便宜。
她张春雪是那种能吃哑巴亏的人吗?
当场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叉着腰就把那几个嚼舌根的骂了个狗血淋头!
“笑!笑什么笑!牙都快笑掉了!人家是城里来的文化人,是来支援咱们村子建设的!是来受苦受累的!你们一个个的,少在那儿说风凉话,别把那起子脏话污了人家的耳朵!”
她麻利地把那个晕头转向、险些摔个嘴啃泥的小伙子扶稳了,还特别自然地伸手拍了拍他身上沾的尘土。
“哎,小同志,你没事儿吧?咱们这村里的路啊,坑坑洼洼的,可不比你们城里头那平坦的水泥路。以后啊,你这吃苦的日子,可长着呢!”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眼,心里头暗自啧啧称奇。
这小伙子长得可真俊俏,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跟年画里走出来的似的,身上那股子书卷气,是她们这些泥腿子学也学不来的。
她当时还笑着打趣他呢:“哎哟喂,你这小同志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文绉绉的,跟个大姑娘似的,这乡下的苦日子,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可怎么熬得下来哟!”
张春雪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那时候哪里能想到,当年那个在她看来弱不禁风、娇气得很,估摸着熬不了几天就要哭爹喊娘闹着回城的十八岁小青年,竟然就那么一声不吭地,在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偏僻山沟沟里,一待就是十几年。
张春雪猛地回过神来,脸上那抹笑意还未完全散去,却被一丝怅然取代。
“说起来,去年那些知青不都陆陆续续回城了么?你怎么……你怎么就不回城呢?你家里人,他们……他们就不替你着急吗?老大不小的,也不结婚。”
宋行止的脚步依旧从容,脸上的神情也依旧温和。
“他们着急啊,怎么不着急。不过,我都跟他们说清楚了,他们啊,也尊重我的想法。再说了,我上头还有个大哥呢,传宗接代的事儿,也轮不到我来操心。”
张春雪听着这话,心里头“咯噔”一下,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宋行止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那双清澈的眸子望过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春雪嫂子,你不想知道,我跟家里人都是怎么说的吗?”
张春雪的心猛地一跳。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猜到了,他肯定,肯定是说了她的事情。
那点儿心慌意乱,又从心底悄悄冒了出来。
可话赶话说到这份上,总不能一直沉默着装傻。
她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紧:“你……你都说什么了?”
宋行止的目光依旧落在她的脸上,那目光不带丝毫侵略,却像是一汪深潭,能把人吸进去。
“我跟家里人说,我在村里,早就有了喜欢的对象。”
张春雪的呼吸蓦地一滞,心跳得更快了,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宋行止的声音继续传来,不疾不徐,“只是……只是她已经结了婚,有了家室。所以,我想要留在村里。守着她,能远远地看顾着她,也就够了。”
张春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都不理解你!宋书记员,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么多年了……难道,难道你就没遇到过……遇到过别的,能让你心动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