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U8引擎轻微的轰鸣,车子像一头疲惫却仍在坚持的野兽,驶向了住所。这声音既是希望的灯塔,吸引着车内三人的归途,也是危险的警钟,可能唤醒潜伏在阴影中的饥饿。车厢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陈默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视线锐利地切割着前方被夕阳余晖染成锈红色的街道。他的侧脸在中控台的光线下显得棱角分明,汗水沿着鬓角滑落,但眼神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坐在副驾驶的沐璇同样筋疲力尽。她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衣服的肩部被汗水浸湿,紧贴着皮肤。她手中的电磁枪枪口还残留着高温后的焦灼气息,每一次轻微的颠簸,她都会下意识地握紧武器,警惕地扫视着车窗外掠过的废弃建筑和摇曳的树影。后座上,卢远大叔无声地躺着,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的痛苦呻吟,像重锤一样敲打在陈默和沐璇的心头。他那条临时包扎的腿无力地垂着,每一次车辆的震动都可能加剧他的痛苦。
归途并非坦途。引擎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不断激起涟漪。几只形容枯槁、步履蹒跚的感染者从巷弄的阴影中被吸引出来,它们空洞的眼眶似乎能嗅到活人的气息,喉咙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嗬嗬声。沐璇没有丝毫迟疑,几乎是在感染者出现的同时,电磁枪无声的幽蓝电弧便精准地划破空气,钢珠带着强大的动能瞬间击中目标头部,将其钉在原地或直接掀翻。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稳,昔日的文静活泼的女孩子,在末世的熔炉中正被锤炼成一名冷静的战士。陈默则配合默契,方向盘在他手中灵活转动,时而加速冲过稀疏的感染者,时而急打方向,利用建筑或废弃车辆作为掩护,避开可能形成的小规模尸群。他们就像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充满了惊险。
终于,南星龙苑那熟悉的高层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当越野车缓缓驶入地下车库,引擎熄火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车内粗重的喘息和后座卢远痛苦的呼吸声提醒着他们,这并非噩梦的结束,只是短暂的中场休息。
将卢远从车里搬出来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他虽然因为脱水和伤痛体重减轻了不少,但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对于已经力竭的陈默和沐璇来说,依然是沉重的负担。陈默咬着牙,尽量平稳地托住卢远的伤腿,避免造成二次伤害,沐璇则负责上半身。每上一级台阶,他们的汗水就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氤氲开小小的湿痕。电梯早已停运,十层楼的高度,此刻显得如此遥不可及。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尘埃和淡淡的霉味,应急灯的光芒微弱而惨淡,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仿佛随时会断裂。
终于,他们站在了熟悉的房门前。陈默用几乎颤抖的手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将卢远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隔壁那个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床上时,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排山倒海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全身。两人几乎同时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上岸。
短暂的寂静被卢远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打破。沐璇强撑着站起来,踉跄着走到床边。当她揭开那简陋包扎的布条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伤口的情况比他们在路上看到的更加触目惊心。断裂的骨茬刺破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边缘的肌肉组织已经失去了健康的粉红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与灰白。伤口周围大片皮肤红肿发烫,甚至能看到一丝丝黄绿色的脓液从缝隙中渗出。沐璇伸手探向卢远的额头,那滚烫的触感让她心头猛地一沉。
“他的情况非常糟糕,伤口严重感染了。”沐璇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带着浓重的忧虑和一丝无助。她找到从电子广场带回来的那个简陋急救包,里面只剩下几片孤零零的酒精棉球和一卷绷带。“这些根本不够……他的体温太高了,你看,呼吸也很急促。”她指着卢远起伏剧烈的胸膛,“我们找到的那些普通抗生素……对他这种程度的感染,恐怕一点用都没有。他需要……需要强效的抗生素,最好的那种,甚至可能需要立刻进行清创手术,把坏死的组织清理掉,否则……”她没再说下去,但“截肢”甚至“死亡”这两个词无声地悬在空气中。
陈默起身走到床边,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卢远的伤势和状态。卢远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眼窝深陷,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响,偶尔还会无意识地呓语,含糊不清地喊着某个名字。陈默检查了他们从电子广场搜刮来的所有药品——几盒已经过期的感冒药,一小瓶止痛片,几支外用碘伏,还有一些零散的普通抗生素胶囊,正如沐璇所说,对于眼前这种危重情况,这些东西无异于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