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这个世子…”
秦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自嘲又带着无尽的讽刺,“不过是他们眼中碍眼的绊脚石,是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林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世子爷…竟看得如此透彻!如此清醒!
这哪里是白日那个傻乎乎看热闹的废物?这分明是蛰伏在深渊、冷眼旁观着一切猎物的毒龙!
“你今日打了王魁,打了二房的脸。”
秦烈的语气陡然转冷,如同寒冰碎裂,“他们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站在我这边的人。”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林风的心脏。
他明白了世子爷的沉默,明白了这深夜召见的凶险。效忠,从来不是荣耀的起点,而是踏入血色漩涡的开端!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他脸色微微发白。
但随即,一股更强烈的火焰在他胸腔里炸开!那是白日一拳轰飞王魁时燃起的血性,是不甘永远被人踩在脚下的愤怒!
“林风不怕!”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神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从接下世子爷拳谱那一刻起,林风这条命,就没打算再给自己留着!”
他再次挺直了腰背,迎着秦烈审视的目光,毫不退缩。
“好。”
秦烈看着他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火苗,终于缓缓吐出一个字。
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柄重锤,敲定了某种契约。
“记住你今日的话。也记住我今日的话。”
秦烈微微前倾身体,靠近窗棂,昏黄的烛光勾勒出他清瘦却异常凌厉的侧脸线条。
“眼下,我需要的是影子,是藏在暗处的眼睛和耳朵,不是明面上的刀。”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穿透力。
“锋芒毕露,只会招来雷霆。蛰伏,隐忍,积蓄力量…才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
林风用力点头,眼神专注得像最虔诚的信徒。
秦烈盯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第一个任务:盯紧王府大管家,赵贵。”
“此人,是二房秦枭母子安插在明面上的最大眼线,更是他们蚕食王府产业、克扣份例、打探消息的爪牙。”
“我要知道他每日行踪,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收了什么好处,又在暗中筹划什么勾当。”
“事无巨细。”
林风眼神一凛,立刻躬身:“是!世子爷!林风明白!”
“小心行事。” 秦烈补充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赵贵老奸巨猾,本身也有武者二重的修为,耳目众多。不要靠得太近,更不要打草惊蛇。宁可跟丢,不可暴露。”
“是!” 林风再次应声,手心因为紧张和兴奋而微微出汗。
秦烈看着他年轻却已显坚毅的脸庞,沉默了片刻。
烛火摇曳,将他眼底深处那一丝极其罕见的复杂情绪映照出来。有审视,有期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林风,”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跟着我,前路只有荆棘和血火,九死一生。你…真的想好了吗?”
这不是试探,更像是一种最后的确认。
林风猛地抬起头,没有丝毫犹豫,眼神灼热而纯粹:
“世子爷!林风出身寒微,若非世子爷暗中授艺,今日早已是废人一个!王府虽大,却无林风立锥之地!是世子爷给了林风尊严,给了林风力量!”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却字字铿锵:
“林风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恩重如山!世子爷所指,便是林风刀锋所向!纵是粉身碎骨,亦无怨无悔!”
看着少年眼中那毫无保留、近乎燃烧的忠诚,秦烈冰封般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缓缓点了点头。
“好。”
没有多余的话,一个“好”字,重逾千斤。
他不再看林风,转身走回屋内那张破旧的桌子旁。
桌上,烛泪堆积。
秦烈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流——武徒三重的修为被他运用得极其精妙。
他飞快地在积满灰尘的桌面上划动。
指尖过处,灰尘被无形的力量推开,留下两个清晰的字迹——
**赵贵**。
随即,指尖在那名字上轻轻一点。
“嗡…”
一声极其细微的嗡鸣。
桌面上的灰尘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聚拢、凝结!
那两个由灰尘组成的字迹,竟如同活物般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个极其怪异、扭曲的符文印记,深深烙印在桌面的木纹之中!
印记只存在了一瞬,便无声无息地消散,桌面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窗外的林风,瞳孔骤然收缩!
他虽然修为尚浅,但刚才那一瞬间,他分明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又带着某种冰冷契约意味的力量波动!
世子爷…他…他这绝不只是武徒三重!
秦烈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
他背对着窗户,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去吧。记住,你是影子。你的命,留着,比死了对我更有用。”
“是!林风告退!”
林风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再次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和坚定。
他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样,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浓重的夜色,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院墙的阴影里。
后窗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风。
屋内,只剩下秦烈一人,和那盏摇曳欲熄的孤灯。
他走到桌边,看着方才留下印记又消散的地方,眼神幽深难测。
窗外,一片厚重的乌云缓缓移开。
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透过窗棂的缝隙,无声地流淌进来。
月光恰好落在秦烈站立的位置,将他清瘦的身影清晰地分割开来——一半浸在冰冷的月色里,轮廓分明,如同出鞘的利刃;另一半则依旧隐在烛火摇曳的昏黄阴影中,深不可测。
小院重归死寂。
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远处王府深处隐约传来的、模糊不清的更梆声。
这死寂之下,某种东西已然改变。
一枚棋子,悄然落在了这盘杀机四伏的棋局之上。
暗流,开始无声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