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新军首演·寒锋慑群獠(2 / 2)

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骨悄然爬升。他第一次感觉到,某种根深蒂固的东西,正在被这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冰冷的铁火,狠狠撼动!

戚光冷峻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标靶,又缓缓转向观礼台,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第一轮齐射,操演完毕!请诸位大人示下!”

示下?示什么下?!

观礼台上一片难堪的沉默。方才的轻蔑与嘲笑,此刻变成了火辣辣的耳光,抽在每一位勋贵脸上。朱寿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场面话,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只能勉强抬起手,挥了挥,示意继续。

戚光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硬弧度,转身,厉喝再起:“变阵!三段击——准备!”

五十名火铳手动作如风,迅速重新装填,并按照训练,分成三排,前后错落。第一排蹲姿,第二排立姿微躬,第三排立姿直射。枪口再次抬起,瞄准了新的靶位。那沉默的杀气,比刚才更加凝练!

砰!砰!砰——!

第一排齐射!硝烟腾起!

第一排迅速后撤装填,第二排无缝顶上!

砰!砰!砰——!

第二排齐射!

第二排后撤,第三排顶上!

砰!砰!砰——!

第三排齐射!

当第三排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第一排已然装填完毕,再次顶到最前!

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爆鸣声如同死亡的鼓点,毫不停歇地敲打在每一个京营官兵和勋贵将领的心头!硝烟弥漫,遮蔽了小半个校场,只能看到那不断喷吐火焰的队列如同沉默而高效的杀戮机器!标靶区域早已被打得千疮百孔,不成形状!

三段击!持续的火力压制!

这不再是单次的震撼,而是持续不断的、令人绝望的毁灭宣告!它宣告着旧有弓箭攒射战术的彻底过时!宣告着个人武勇在钢铁与火药面前的苍白无力!

一个年轻的京营弓箭手,看着手中保养精良的硬弓,又看看远处那如同雷鸣般持续不断的火光与硝烟,脸色惨白,手指一松,“啪嗒”一声,坚韧的弓弦竟被他无意识中掰断了!

朱寿的脸色已由白转青。他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那硝烟中若隐若现的灰色身影,看着那沉默喷吐死亡的队列,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这支名为“新军”的怪物,掌握在皇帝和那个墨衡手中…若它壮大起来…他赖以生存、掌控京营的根基,将荡然无存!

**文渊阁:密报惊心**

校演结束的详细密报,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文渊阁张廷玉的紫檀大案上。送信的正是吏部侍郎李光地,他的脸色同样带着未散的惊悸。

“…火铳之利,远迈强弓!百二十步破甲,犹有余力!其阵列严整,号令如一,三段击之法,连绵不绝,闻所未闻!京营诸将观之,无不色变,成国公朱寿,面如死灰…” 李光地低声复述着密探的观察,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阁老,此军…已成气候!若为陛下所用…”

张廷玉放下手中的密报,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看不出丝毫波澜。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仿佛那密报上描述的不是一支足以颠覆军事格局的力量,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火铳…三段击…” 他缓缓放下茶盏,指尖在冰冷的杯壁上轻轻摩挲,“墨衡…倒是总能给人‘惊喜’。” 他语气平淡,却让李光地感到一阵寒意。“戚光…矿工出身?好一个将才。” 他微微一顿,目光转向李光地,“你觉得,京营那些勋贵,现在在想什么?”

李光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低声道:“惊惧!兔死狐悲!他们赖以维系的武勇和军权根基,被这火器彻底动摇了!尤其是朱寿,他掌控京营多年,岂容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

“惊惧…好。” 张廷玉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惊惧,就会乱。乱,就有隙可乘。” 他手指在案上轻轻一点,“告诉我们在京营里的人,把今日校演的‘盛况’,尤其是朱寿等人的脸色,添油加醋地传出去。让那些勋贵们知道,他们引以为傲的弓马骑色,在陛下的新军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阁老高明!” 李光地眼睛一亮,“如此一来,勋贵集团必生嫌隙!或可为我所用?”

“用?” 张廷玉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一群冢中枯骨,难当大任。让他们去和新军,去和墨衡、戚光撕咬一番,消耗陛下的力量,便是废物利用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转冷,“但此军,终究是个变数。墨衡…风雷顶那边,还没消息?”

“暂无确切消息。雪崩封山,搜寻艰难。但靖王府那边,似乎也加派了人手。”李光地回道。

张廷玉沉默片刻,眼中幽光闪烁:“传信给我们在北疆的人,若发现墨衡踪迹…不惜代价!此人若活着,要么为我所用,要么…必须毁掉!” 新军展现的力量,让他对墨衡的“价值”和“威胁”评估,瞬间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靖王府:暗影生寒**

同样的密报,也摆在了靖王赵睿观星台的紫檀案上。癸九垂手侍立,声音低沉地汇报着校演的细节。

“…三段击持续不绝,百二十步破甲穿心…京营诸将,面无人色…”癸九的声音也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凝重。

赵睿没有看密报,他负手立于巨大的星图前,手指正缓缓划过代表紫微帝星的位置。听到癸九的汇报,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足以震动天下的军演,只是湖面投下的一颗小石子。

“火器…三段击…”赵睿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墨衡…竟能将一群矿工流民,调教至此?”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癸九身上,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比起京营那群废物,本王倒是更在意,他是如何做到的?那弹道…那准头…绝非寻常操练可得。”

癸九心头一凛:“属下亦觉蹊跷。据探,戚光手中似有一本小册,操演时频频参照。墨衡此人,常有惊人之举,恐有…秘法。”

“秘法…”赵睿的指尖在紫微星上轻轻一点,又缓缓移开,仿佛在权衡着什么。“风雷顶,雪崩…那块引来雷霆的‘石头’…”他眼中幽芒一闪,“找到它!还有墨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身上的秘密,比这支新军…更有价值!” 新军虽利,终是死物,可复刻。但墨衡此人,以及那能引来雷霆、可能与新军“秘法”有关的陨铁,才是真正值得他关注的核心!

“加派‘夜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石头,必须到手!”赵睿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

“遵命!”癸九肃然领命,身影悄然退入阴影。

赵睿重新将目光投向星图,紫微帝星的位置依旧黯淡无光。乾元宫的消息不断传来,皇帝靠着虎狼之药吊命,三日之期…如同风中残烛。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新军的锋芒初露,如同在平静的死水中投入巨石,激起的涟漪正迅速扩散向各方。勋贵的恐惧,文官的算计,藩王的觊觎…这锋芒是护主的利剑,还是催命的符咒?

硝烟散尽的演武场上,戚光正指挥士兵沉默地清理枪膛,保养器械。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对周遭京营士兵复杂畏惧的目光视若无睹。他知道,今日这震耳欲聋的枪声,只是一个开始。这百人队,是种子,是火苗。而真正的风暴,正伴随着乾元宫里那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悄然席卷而来。他握紧了手中那本染着硝烟气味的射表册子,粗糙的指腹摩挲过墨衡亲笔写下的数据,眼神锐利如初淬的钢刀。

寒锋既露,群獠惊心。这浑浊的朝局,终将被这钢铁与火焰的意志,撕开一道血色的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