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余烬凝霜,风起黑云川(2 / 2)

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和黑暗,如同无边无际的冰冷海水,瞬间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吞没。没有剧痛,没有诅咒的低语,只有一种极致的空乏和冰冷,仿佛灵魂被剥离了躯壳,孤零零地悬浮在虚无之中。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失去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只剩下一种模糊的、濒临彻底熄灭的“存在”感。

“陛下…陛下…” 王承恩带着哭腔的呼唤,吴谦急促的呼吸,仿佛隔着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地传来。

赵琰的意识在无尽的冰冷黑暗中沉浮,只剩下一个念头在顽强地闪烁:玉玺…斩断…丝线…靖王…

他用尽残存的意念,试图去“看”,去看那高维视界中的国运光团和诅咒丝线。然而,眼前只有一片混沌的、毫无意义的黑暗。系统的“眼睛”闭上了,他被打回了原形,重新变回了那个困在濒死躯壳里的凡人皇帝。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他斩断了几根丝线,延缓了死亡,却彻底失去了最大的依仗!靖王的诅咒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彻底落下!而他现在,连“看”都看不到了!只能被动地等待,在黑暗与寂静中,感受着生命力一点点被那无形的恶毒之物蚕食!

王承恩看着皇帝虽然不再抽搐呕血,但气息微弱、脸色死灰,如同彻底失去了魂魄一般,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淹没。他颤抖着手,再次去探皇帝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却持续的气息,才稍稍稳住心神。

“吴院判!陛下他…他这是…” 王承恩声音发颤。

吴谦脸色同样难看至极。他再次搭上赵琰冰冷得吓人的脉搏,眉头紧锁如同打结。脉象依旧沉迟细弱,带着一种诡异的滞涩感,如同被淤泥堵塞的溪流。但诡异的是,那股之前疯狂肆虐、几乎要将皇帝生机彻底冲垮的狂暴药力和诅咒侵蚀,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压制、束缚住了,虽然依旧存在,却暂时失去了那种摧枯拉朽的势头。就像…一头被暂时关进笼子的凶兽,喘息着,却并未死去。

“怪…太怪了…” 吴谦喃喃自语,额头上冷汗涔涔,“方才陛下呕血抽搐,分明是生机断绝之兆!可突然…那股邪力似乎被什么…截断了一下?虽只是片刻,却硬生生将陛下从鬼门关前…拽回半步?” 他无法理解那玉玺共鸣、斩断诅咒丝线的高维景象,只能从最直观的脉象和生命体征上推测。

“截断?拽回?” 王承恩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芒,“吴院判,你的意思是…陛下有救了?”

“有救?” 吴谦苦笑一声,声音苦涩,“下官…不敢断言。陛下脉象虽暂稳,但根基已损,元气大伤!那股邪力…只是被暂时压制,并未根除!如同潜藏地底的毒火,随时可能再次爆发!更兼…陛下心脉耗损过剧,气血两枯,此刻生机…比风中残烛还要微弱!能否熬过今夜…尚在未定之天!” 他指着龙榻上气息奄奄、毫无反应的皇帝,“王公公你看,陛下此刻…神志全无!此乃魂魄离体之危兆啊!”

王承恩的心瞬间又沉入谷底。他看着龙榻上如同活死人般的皇帝,看着那方彻底失去光泽的玉玺,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击垮。他猛地跪倒在龙榻前,布满老茧和污血的手紧紧握住皇帝那只冰冷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残存的生命力渡过去。

“陛下…老奴在这儿…您一定要撑住啊…” 老太监压抑着泣音,一遍遍低语,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绝望中向神明祈祷,“您是真龙天子…受命于天…您不能…不能就这么…那些害您的奸贼…还没伏诛…大胤的江山…还等着您…”

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乾元宫内,死寂重新笼罩,只剩下王承恩压抑的呜咽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如同为这垂死的帝国敲响的丧钟前奏。

***

靖王府,暖阁。

鎏金兽炉中的龙涎香依旧袅袅升腾,温暖如春的气息却再也无法驱散赵睿心头的寒意。他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指腹一遍遍摩挲着白玉扳指上那道细微却刺眼的裂痕,眼神幽深,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玄甲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侍立在一旁,冰冷的金属面具隔绝了所有表情。

“金兀术…有回应了?” 赵睿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听不出喜怒。

“是,王爷。” 玄甲躬身,声音毫无波澜,“消息已通过‘鹞子’送入完颜部王帐。鹞子回报,金兀术初闻时,将信将疑,斥为‘南人诡计’。但当鹞子‘无意间’泄露了墨衡新式火铳在落鹰峡伏击北狄先锋、以及废矿坑瞬间焚杀数十蛮族战士的细节后…金兀术帐中金杯坠地,沉默良久。”

赵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哦?那贪婪的野狼…心动了?”

“鹞子言,金兀术屏退左右,独留其心腹万夫长完颜宗弼。两人密议近一个时辰。鹞子虽无法靠近,但帐中曾传出金兀术压抑的低吼‘铁浮屠!必须拿到!还有那银矿!’。” 玄甲精准地复述着情报,“随后,金兀术便派出三队最精锐的‘夜不收’哨骑,方向…直指废矿坑所在的黑云川!”

“黑云川…” 赵睿缓缓重复着这个地名,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很好。让鹞子继续盯着,不必再传递消息,只需确保金兀术的‘夜不收’能‘顺利’找到他们想找的东西。必要时…可以给那些蛮子哨骑‘引引路’。”

“属下明白。” 玄甲应道。

“另外,” 赵睿放下扳指,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宫里的‘钉子’…可有新消息?我那好侄儿…是彻底咽气了,还是…回光返照?” 他问得轻描淡写,眼神却锐利如刀。

玄甲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接收某种无形的讯息,随即回答:“‘钉子’半个时辰前冒险传出消息:乾元宫内,皇帝呕血抽搐一度濒死,吴谦束手无策,王承恩几近崩溃。然…皇帝体内似有异力爆发,强行稳住一线生机,虽依旧昏迷不醒、脉象垂危,但…未死。”

“异力?” 赵睿的眉头第一次真正地蹙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什么异力?是那张三丰留下的续命金丹?还是…别的什么?” 扳指上的裂痕,乾元宫中的“异力”…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他尚未洞悉的联系?

“钉子无法确定。只言当时玉玺似有微光一闪而逝,随即皇帝呕血便止,抽搐亦停。吴谦亦对此异状惊疑不定。” 玄甲如实禀报。

“玉玺…” 赵睿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幽深,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落在了乾元宫那方冰冷的印玺之上。一丝极其隐晦的忌惮,在他眼底飞快掠过。天命…难道真有其物?不!他随即在心中冷笑。纵有天命,也当握于强者之手!他那垂死的侄儿,不配!

“继续盯着!” 赵睿的声音恢复了冷酷,“本王要确切的死讯!或者…他彻底变成一个活死人的消息!”

“是!” 玄甲领命。

赵睿挥挥手,玄甲的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暖阁的阴影之中。

暖阁内只剩下赵睿一人。他重新拿起那枚裂开的扳指,对着炉火的光芒细细端详那道细微的裂痕。裂痕仿佛一道无形的伤口,横亘在他掌控一切的野望之上。

“异力…玉玺…” 他低声自语,指尖用力,几乎要将扳指捏碎。一丝阴鸷爬上他的眉梢。

“看来…本王还是…小觑你了?我的好侄儿?” 他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意,眼神却比窗外的寒夜更加冰冷,“那就让北狄的铁蹄…看看你这点‘异力’,能撑多久!”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北疆舆图前。目光落在标注着“黑云川”的位置,那里距离废矿坑不过百余里。手指缓缓划过舆图,最终停留在代表北狄完颜部王庭的标记上。

“金兀术…你这把刀,可千万别让本王失望啊。” 赵睿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翻江倒海的杀意,“给本王…踏平那里!把那个叫墨衡的小虫子…连带着他那些不该有的东西…碾成齑粉!”

窗外,寒风呜咽得更急了,卷起漫天雪粉,如同无数白色的幽灵在黑暗中狂舞。黑云川的方向,铅云低垂,酝酿着一场足以吞噬一切的暴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