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楼檐角悬着的灯笼如一串赤色玛瑙,暮色里次第亮起暖光,将朱漆栏杆染成流动的琥珀色。云哥儿斜倚在描金妆台前,菱格窗棂筛进的月光碎银般铺洒,照亮他水葱似的指尖——那抹素白正捏着几枚银锭,在冷月下泛着幽冷的光。
他的指甲上还留着凤仙花染就的丹蔻,随着动作翩然翻飞,像振翅欲飞的蝶。数到第二遍时,那双精心描绘的柳叶眉骤然蹙起,眉梢压得低低的,倒比案头青瓷瓶里的墨兰还要深沉几分。绣着金线缠枝莲的帕子被无意识地绞紧,绢布下指节泛着青白。
\"我的好叔叔...\"云哥儿款步上前,水杏眼蒙着层薄雾,盈盈欲滴的模样看得人心头一颤。他腕间银铃随着步伐轻响,声音甜得发腻,\"这数目怕是差了些?是不是有间厢房的赏银,忘了算我的份?\"尾音婉转如江南小调,却暗藏锋芒,像淬了毒的银针。
廊下传来竹制牙签折断的脆响。龟公斜倚着雕花木柱,绿豆大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云哥儿,肥厚的嘴唇撇成轻蔑的弧度。灯笼投下的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将横肉虬结的面容衬得愈发狰狞:\"哟,这小嘴抹了蜜似的,倒会倒打一耙?\"
话音未落,龟公突然欺身上前,浓烈的酒气混着烟味扑面而来。云哥儿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却被对方粗糙的手指拦住退路:\"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汉宫秋月》错了三个调,《渔舟唱晚》漏了半段!厢房里那几位贵客听得直皱眉头,非但没赏银,还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云哥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攥着帕子的手不住发抖。绣着并蒂莲的绢布在掌心揉成一团,仿佛他摇摇欲坠的尊严。龟公的叫骂声像一把生锈的钝刀,一下下剜着他的心:\"不知好歹的东西!老鸨花钱养着你,不是让你砸场子的!要我说,趁早卷铺盖滚蛋——\"
湘妃竹帘被撞得哗啦作响,云哥儿转身冲进房间。月光透过窗纸,将他蜷缩在床榻上的身影拉得很长。锦被咬出深深的齿痕,压抑的啜泣声混着远处传来的丝竹乐,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妆台上,那叠碎银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他被碾碎的尊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小厮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慌张:\"云哥儿!五皇子来了,点名要听你弹琴!\"